“戏忙子”与“吃飞的”
徐慕云(1900-1974),江苏徐州人 。著名戏剧理论家、戏曲教育家。少年起便醉心于戏曲艺术。毕业于上海大同大学,留上海做戏曲评论研究工作,对谭派艺术有过深入研究。主要著作有《梨园影事》、《故都宫阁梨园秘史》、《中国戏剧史》、《京剧杂谈》、《京剧字韵》等。
因为北平是优伶聚居的地方,所以近年来就产生了两种寄生虫儿,这两种人是专靠着敷衍大角儿赚些外快的,人格极其卑鄙,梨园行人全名之日“戏忙子”与“吃飞的”。
有某某者为个中翘楚,论起此二人的学识,简直连普通的函件都写不通顺,但是他们却都背后有人捉刀,全仗着素日与戏班极熟,今日奔走东家,明天串到西家,只要伶人家里有个屁大的事情,他们也要自告奋勇,抢在头里,事儿还没动手去办,就先在报上发出了消息。万一某大角儿突然要办点什么事,命下人打电话把某某“戏忙子”请来,那么,某某就认为这是非常荣幸的事儿,更要兴高采烈地忙着去办。并且还要夸耀于侪辈之前,说是某老板厚我,越是逢到大庭广众的地方,或是茶楼饭馆澡堂子里,越要故意提高了调门,翻来覆去地讲个不停。似他等这样自吹自擂,时作有意的宣传,的确是与他们有相当的进益的。他们的用意,是只要社会上知道他们和梨园行的大角儿交厚,则逢到达官贵人、缙绅富户家中有大堂会时,就可找到他们充当戏提调,再不然就托他们代为邀角,如此一来,就算有了进账啦,说不定一次可以弄到个千儿八百的花花。这般人倒还称得起是头等的“戏忙子”,伶人们也不敢十分轻视他们。
百年前之老戏单
最可怜的单是那种死皮赖脸不留一点身份的家伙,没事时专要往伶人的下处奔走,不论人家睬是不睬,总是非坐断了板凳腿不走;和大角儿搭讪着说话,人家理也不理,前脚走出门,后脚就听见人家笑骂,然而他却半点儿都不着恼。一等到某角馆子有戏,老早就赶着去鼓掌叫好,喉咙喊破,也舍不得泡壶茶吃(戏票当然是揩油了),两手震得红肿,惹得前后左右的正式顾客(人家全是掏腰包买票的),嗤之以鼻,瞪之以目,但是他却满不在乎地仍旧努力狂喊,等到某角的戏一打住,园主把今天的戏份送上,居然此君也能弄个块儿八毛的进账。这种钱虽是为数甚微,然而开出账来,却极难书以适当的名目。
戏班里的人嘴是极缺的(缺即缺德俏皮之意),后来就由哪位高明的老板给此辈拿外快的低级“戏忙子”另送一个绰号,叫做“吃飞的”。名目既已确定,所以再开出账来就可大书特书日“付吃飞的大洋几元几毛”了。最不幸的,就是这班人也还挑着个剧评家的招牌,在报纸上亦常常露个名儿,但是实际上北平的剧评家除极少数的三五人外,余者都被伶人很瞧不起的。
上海丹桂茶园图
上述这两种人在上海尚未发现过,虽有很多爱好戏剧和批评戏剧的人们,但第一件是向来不看白戏;第二件,凡是平角到沪须得履行他那“行客拜坐客”的规矩,来拜一次,就要花钱请客订座,不但从来没有哪位是吃戏子的,而且都是掏出钱来用在他们身上的。有时剧院替他们出专集、印特刊,还得白揩油代他们写点稿子,伶人和剧院当局多少都利用着上海剧评家替他们作义务的宣传及捧场,但是剧评家们绝无要求他们唱搭桌戏的先例。由平南下的大角,也知道真正的剧评家,是与北平的“戏忙子”、“吃飞的”截然不同的。我想这种荣誉,凡为剧评家者都应当继续保持下去,不可使北风南渐,这样才是上海整个剧评界的光荣。倘若有一二不肖之徒,日夜跟在名伶屁股后头乱转,或是存了个吃戏子的观念,那么“戏忙子”与“吃飞的”这两种不光彩的头衔,也会立时被伶人们加到上海剧评家的身上的,这种事但愿没有,并望永远没有,如此才是孤岛上整个剧评界的光荣啊。
(《梨园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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